若非这则广为流传的“停运通知”,很多人都以为“京医通”是根正苗红的官方出品。“京医通”卡正面印有北京银行、北京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北京市医院管理局等标识。

2022年4月20日9时,宣称要在此时此刻停运的挂号平台“京医通”,依然还在运作。

这是一场事先张扬的纠纷。涉及“京医通”线上系统建设和运营方“北京怡合春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怡合春天),出资方北京银行,以及相关政府部门北京市卫健委、北京市医院管理中心。

4月18日晚,一则落款为怡合春天、时间为4月13日的“停运通知”出现在网络。运营方怡合春天称独自负担京医通项目长达七年,已投入资金数亿元,并指责出资方北京银行“一再拒绝履行出资义务”,导致公司“不堪重负、弹尽粮绝”,停运“京医通”是迫于无奈。

“京医通”用户群体为京籍患者及外地来京就医人员,一旦停运,将波及北京数十家医院和超2000万“京医通”用户的挂号就诊,后果不堪设想。

4月19日上午,北京市卫健委在官网发布公告,指出该事件为系统运营方怡合春天与出资方北京银行之间产生纠纷导致。同时表示,北京卫健委和北京市医院管理中心前期已关注到此事,并已紧急通知双方,将进一步督促指导双方从维护公众利益出发,依法理性解决纠纷。

同日,北京银行回复媒体称,该行已收到怡合春天关于“京医通”停运的通知,“继续与北京怡合春天科技有限公司进行积极的沟通,以理性的态度,加强各方协同,确保患者正常就医”。

后来者

若非这则广为流传的“停运通知”,很多人都以为“京医通”是根正苗红的官方出品。

这样的理解并非偶然。“京医通”官方微信公众号显示,该微信号认证类型为“政府”,认证主体为“北京市医院管理局”。

就连“京医通”卡上,也印有北京银行、北京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北京市医院管理局等标识,看不到怡合春天介入的痕迹。

北京银行2020年社会责任报告显示,“京医通”于2011年由北京市卫生局、北京市医管局与北京银行合作启动。背景是“为了落实党中央、国务院2009年下发的《关于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的意见》提出的‘建立和完善医疗保障信息系统’的要求,解决就诊卡不能跨院结算问题”。

应时而生的“京医通”,被寄予厚望:实现患者线上挂号、远程支付,便于建立患者电子档案、卫生部门了解疫情、分析疾病过程,探索互联网金融创新和医疗信息化的结合等。

北京卫健委官网显示,2012年4月21日,“京医通”正式上线。彼时,北京银行委托首都信息发展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首都信息)为该项目提供全面IT技术服务,该公司为国有控股IT上市企业。

南方周末记者查询首都信息官方微信公众号发现,2019年1月该公司仍在参与“京医通”医疗信息化项目的建设运营。怡合春天和首都信息之间是合作还是竞争关系,南方周末记者多次联系怡合春天未获回复。

从这个角度而言,怡合春天是后来者。

据商业媒体“豹变”4月19日报道,怡合春天创办人、法定代表人马骏,曾从事移动支付相关工作,2015年与北京银行、腾讯签署《智慧京医通战略合作协议》,利用崛起中的微信和微信支付,“打造线上线下一体化的智能化医疗服务新模式”。

一位接近腾讯的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就像多家医院也在微信平台上有挂号功能的公众号,底层的搭建运维并不是腾讯在做,因此在这件纠纷上腾讯介入并不深。

怡合春天介入之时,“京医通”成绩诱人。“上线三年就突破253万张,覆盖 23家三甲医院,持卡消费5.9亿元,北京银行当时已完成北京市属银行100%覆盖,系统和接口由政府牵头,搭建工作由北京银行负责。”2015年4月30日平安证券的一份研报写道。

事情至此,这是双创和“互联网+”浪潮下,一个踩对风口、直击痛点、迅速扩张的创业样本。

神秘创业者

公开资料显示,截至2020年末,“京医通”项目已覆盖北京27家三级甲等医院、34个院部,累计发卡1895万张,社保卡绑定766万次,已成为北京地区最主要的预约挂号渠道。

南方周末记者查询企查查平台了解到,怡合春天成立于2014年9月,注册资本5000万,马骏为持股43%的公司实际控制人。参保人员102名,目前是存续状态。

互联网上关于怡合春天法定代表人马骏的信息很少。根据裁判文书网披露的一份民事判决书,马骏出生于1986年11月。

值得注意的是,怡合春天官网、电话、邮箱都指向一家名叫“本木医疗”的医疗服务平台,“本木医疗”的官方微信号账号主体显示的也是“北京怡合春天科技有限公司”。股权关系显示,马骏持有北京本木科技有限公司99.9%股份。

据前述商业媒体“豹变”报道,马骏对京医通或面临“停运”的解释是,七年垫资,没有收到合作款也无相关补贴,再加上股权纠纷和新冠肺炎疫情加剧线上医疗服务猛增,不论是金钱上还是精神压力上,怡合春天已陷入困境。

4月20日凌晨零点零五分,怡合春天在“本木医疗”微信公众号上发布一则盖有公章的公告,公告称:自京医通线上系统宣布被迫停运的消息后,在北京市卫健委、北京市医院管理中心等相关部门的积极协调下,公司与北京银行进行了沟通,后续在政府相关部门的监督指导下,双方将以理性的态度对京医通线上系统的历史投入和未来运营经费等相关问题进行协商。“双方协商期间,我公司将保障京医通线上系统的正常运行。”

该公告发布当天,南方周末记者也以用户身份拨打“京医通”热线,客服工作人员表示他们也是通过新闻了解事件进展,目前未接到公司任何停运通知,京医通卡相关业务仍正常运行。

业务难盈利

从2015年4月30日平安证券的研报来看,“京医通”不只是方便全国患者在京挂号缴费的卡片,更是一块诱人的蛋糕,被视为当时“互联网+医疗”的一次重要尝试。

“在京本地医保资源优势是京医通合作的重要壁垒优势。”该研报指出。北京银行的回报充满想象空间,“我们估算北京地区三类医院消费及合作能够为北京银行贡献约300亿的低成本资金,占北京银行总存款的3%,活期存款的10%左右。”

怡合春天的的“停运通知”,揭露出所有医疗信息服务行业的一个通病,即商业模式单一,运维成本高昂,盈利前景不明。

“难以盈利,这是最大的困难,因为这个行业天生带有公益惠民性质,类似怡合春天这样的第三方医疗信息技术服务商很多就这么熬着。”一位从事医药管理咨询的资深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

一个可以印证的信息是,北京市政府采购网显示,2017年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口腔医院曾花费91.9万元购买怡合春天京医通预约平台导医服务项目。

“本木医疗”微信公众号2021年7月26日的一篇文章点出了公司的一些商业路径:“从能够满足挂号、缴费、检查检验自助预约、医疗文书查询打印等功能的智能自助机,到为特殊患者提供贴心服务的共享轮椅、共享储物柜、健康小屋……”

“有一个出路,就是靠资本烧钱。但现在靠烧钱活着的京东健康、阿里健康等互联网巨头,都不是靠挂号盈利而是靠电商卖药业务。”上述医药管理咨询人士说,国内医疗服务信息化数字化服务是大势所趋,也是为了满足患者基本医疗需求,政府部门应重视相关统筹管理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