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合同完全没有把我们网文创作者当作者，就像是免费产出文字的工具人。” 微博上一位阅文签约网文作者义愤填膺地说。

从 4 月底开始发酵的 “阅文集团合同事件” 到 5 月份演变成了网文创作者们集体断更的抗议，5 月 5 日，部分网文作者发起 “55 断更节” 以抵制霸权合同，维护自身的权益。不少阅文签约作者在作者论坛 “龙的天空”、微博、知乎等平台纷纷表示抗议，“阅文集团新合同被指霸道”、“阅文作者合同大改” 等话题在微博上连续几天热搜不下，作为网文第一创作平台为何引来如此的风波？

事情要从 4 月 27 日阅文集团管理层大变动开始，旗下拥有起点中文网、QQ 阅读、创世中文网和红袖添香等平台的阅文集团，对外宣布其 CEO 吴文辉、梁晓东和总裁商学松、高级副总裁林庭锋在内的相关创始人集体辞任，腾讯集团副总裁、腾讯影业首席执行官程武出任阅文集团首席执行官和执行董事，许多人都将此视为腾讯对娱乐产业链上游 IP 的整合之举。

与此同时，一份来自阅文集团去年 9 月的合同，其中备受争议的条款如：“1、版权全归阅文；2、打官司要作家掏钱；3. 阅文有权运营作家所有社交账号；4. 阅文可以随时把作品免费开放给公众看。” 在论坛龙的天空、知乎、微博等引发大量网友的讨论。

很快，事件演变成 “万恶的资本力量” 和 “创作自由权” 的对抗，网文创作者们从热烈的讨论进化成了实际行动，相约在五月五号当天集体断更。这场断更行动也吸引了微博大 V、作家协会的观众，在微博话题阅读近 1 亿。

国内网络文学发展已有 20 年之多，阅文网站上注册的创作者有 810 万，共计读者有 4.5 亿，著名创作者 “唐家三少” 称，中国的网络文学可以与好莱坞、韩剧、日漫并称世界四大文化现象。在如今，互联网越来越开放自由的情况下，网文阅读 “免费” 与 “付费” 仍是争执不下的问题？创作者的著作权又该如何保障？资本与创作自由之间又如何博弈？

属于阅文的付费时代完结？

网络文学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也经历了一段野蛮生长的莽荒时代。1998 年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让 “网络小说” 这个名词第一次出现在了公众面前，但较低的创作门槛、猖獗的盗版环境以及网文被社会视为 “非主流” 文化的地位，让网络文学网站很难获得广告商关注，这使得网文很难成为一门好生意。

2003 年，起点中文网站长林庭锋第一次提出 VIP 付费模式，并开始实行前半部免费、后半部收费的方式。实行付费模式的网站，在商业变现上对作者拥有了更高的吸引力。当资金实力雄厚的盛大收购起点中文网、红袖添香网、晋江原创网、榕树下等一众网站后，其所实行的 VIP 阅读模式很快吸引了众多网文作者。2015 年，作为腾讯互娱旗下四大实体业务之一的腾讯文学宣布，腾讯文学与盛大文学已经完成整合，阅文集团正式成立。2017 年 11 月，阅文集团在港交所挂牌上市，市值达到 816 亿港元。

腾讯系的阅文集团资金雄厚，它一统网络文学江湖，并开创了付费模式，吸引了众多优秀的创作者，付费的商业模式逐渐发展为行业通行标准，网络文学作家和作品数量倍增，创作者、平台、付费读者构建起了可良性循环的生态。同时，网络文学逐步成为了影视作品、游戏、周边商品的源头，其巨大的商业价值也让网络文学终于被主流文化认可，甚至成为影视行业备受追捧的 IP。例如《鬼吹灯》《盗墓笔记》《琅琊榜》《全职高手》《扶摇皇后》《将夜》等网文 IP 改编为影视、动漫、游戏等多业态产品。

但风水轮流转，在网文付费阅读统治十年之后，“免费阅读” 的模式卷土重来。从 2018 年至今，米读小说、连尚读书、番茄小说、七猫免费小说平台等免费阅读平台，以 “免费+广告” 的商业模式，通过免费内容吸引用户，打开低线城市用户市场，同时在小说中进行广告投放，让用户以浏览广告换得免费阅读。这与初期各类盗版网站的获利方式类似，被主流的付费阅读斥为 “以牺牲用户阅读体验换取流量”，但却不能否认这种引流方式打开了此前各类网文付费平台没有触及的用户市场，为内容变现提供了新的思路。

作为网文巨头的阅文，也不得不承认，行业付费阅读进入疲惫期。根据阅文 2019 年的财报显示，以付费阅读为主的在线业务首次下滑，收入 37.1 亿元，占阅文总体收入的比重从 2017 年的 85.2% 降低到 44%。建立在这个认知上，阅文集团从去年试图进行的免费探索，不管是推出免费阅读平台飞读，还是阅文版权内容联合微信读书等平台进行的限时免费阅读活动，阅文集团意图推行免费模式与付费模式的叠加进一步扩大用户市场。

与此同时，2019 年阅文集团版权运营收入达到 44.2 亿，同比激增 341%，占整体收入的 53.0%，内容 IP 产业化开发或许是阅文集团未来内容变现的重要阵地。“不是所有网络作者都可以版权运营，用网络文学 IP 生成影视、游戏的授权改编获利，大多数网络作者主要收入来源还是付费阅读。” 网文《从前有座灵剑山》的作者 “国王陛下” 说。

所以，由 “合同风波” 来看，阅文集团的战略性调整与创作者之间利益的冲突，在这场资本博弈的震荡中，中小型的网文创作者成为受害者。

五五断更节成功了么？

“五五断更节无比的成功。因为它打响了全体创作者反抗霸权主义和强权压迫的第一枪。” 知乎上网络写手袁大少评价说。

如其所言，如今五五断更节在微博、B 站、知乎及各大主流媒体引发关注，阅文顿成众矢之的。5 月 6 日，阅文集团新任 CEO 程武、总裁侯晓楠、总编辑杨晨等新管理团队，与多位作家召开首场作家恳谈会，就 “作家合同争议” 等商业规则领域的问题展开讨论。他们表示，外界将其理解新合同是管理层实施的新政是 “误读”，该合同在去年 9 月便开始实行，目前已着手重新审视，对于不合理的条款会作出相应修改。

恳谈会上，程武回应称著作权包括著作人身权和著作财产权两部分。明确著作人身权归属作者、财产权的收益规则，免付费模式由作者选择。另外，对于备受关注的著作财产权，阅文表示包括改编版权等各种衍生权利在内的著作财产权，将会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为作者的授权匹配对应的权益。

但仍有不少作者担心，授权分级会对作品的推荐、运营资源产生直接影响。相对于精神层面的著作人身权，著作财产权才是网文作者们希望能够有朝一日作品能获得改编的 “救命稻草”，对于名不见经传的作者来说，阅文口中的 “自愿” 本身就是一件不对等的事情。

恳谈会结束后，国内最大的网络文学论坛 “龙的天空” 上，有作者发出 “一切还未结束，我们仍将继续战斗” 的帖子，呼吁共同提交著作权法修正案（草案）的修改意见、呼吁制定制式合同，做好打持久战、打游击战的准备。但活跃度和跟帖数量与此前 “5.5 断更节” 相比已经明显下降。与平台相比，网络作者处于弱势地位，平台为追求经济利益很容易侵蚀作者的权益，多数作者出于生存考虑甘愿 “被剥削”。

在阅文集团规划的版图中，中小型创作者的利益似乎并不重要，打造有价值的爆款 IP 是未来发展路径。阅文近年大力向产业链下游的内容制作延伸，2018 年阅文集团以 155 亿元收购影视公司新丽传媒，并打造出《庆余年》、《全职高手》这样的爆款。

新官上任三把火，程武的野心肯定不是把阅文集团停留在第一网文平台，他在 4 月 27 日的内部信中强调，接棒阅文后首要任务是 “内强核心，实现 IP 培育能力升级”、“将尽己所能，进一步推动阅文、新丽与影业、动漫、游戏的协同发挥影视作为 IP 超级放大器的价值，推动文学 IP 的跨领域开发。”

“五五断更节” 将阅文集团推到风口浪尖，在舆论的监督下，一方面阅文集团要顶着压力完成业务调整转型，一方面得保证创作者的利益不被侵犯，否则将面临大量创作者的流失，这将作为刚上任的程武和新团队接棒的第一个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