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一再证明,输给对手,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输给时代,往往只能一声叹息。

“黄光裕出狱,居然没有上热搜。 ”

上个月17号,应该不止一个人这么想过。毕竟黄光裕的故事太过传奇,传奇到网文写书的想象力,都追不上现实的逻辑。

这个曾经靠捡破烂为生的穷小子,后来创立了国美电器,单是中国首富的位置,就被他来来回回坐过三次。

罗老师曾经在线上课堂中,讲解黄光裕入狱的原因。/@罗翔说刑法

但也是在第三次成为首富的2008年,他因经济犯罪而入狱。

入狱5年后,他的名字依旧出现在“福布斯中国富豪榜”百强。13年后刑满释放时,他的国美依旧健在。

说来也巧,国美的“死对头”苏宁,在黄光裕出狱前后面临财务危机,最终以“卖身”收场。重返群聊,一言未发,消失多年的黄老板便“克死”了竞争对手,当年的赢家变成了输家,当年的输家筹划着东山再起,光阴的故事不能不叫我们这些作为看客的打工人唏嘘。

黄光裕一审获刑14年,夫妻共被罚没10亿元。

黄光裕发家史:一场持续多年的豪赌

钟睒睒成为首富的年龄是66岁,王健林为59岁,马云的进度倒是快一些,50岁就登上了富豪榜首。

但是做中国首富这件事,黄光裕35岁就实现了。

黄光裕一度开玩笑,称胡润排行榜是通缉令。想不到一语成谶,“通缉令”发到第三张的时候,他真的招来 了 牢狱之灾。

有人叹息,如果没有这一污点,从底层一路打拼起来的黄光裕,本可以成为中国经济奇迹的最佳代言人。

不过,当我们更加深入了解黄光裕的发家史时,又不难发现,他的每一次惊险一跃,都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谁也没想到,黄光裕会从“国美教父”变成“阶下囚”。

1986年,黄光裕 17 岁,这个生长在潮汕乡间的男孩,一心只想去城市捞金。由于够不到大学和部队的门槛,便动了做生意的念头。 于是 ,他在广东进了一批服装,千里迢迢背到北京去卖。

在那个没有电商、物流落后的年代,这种做生意的方式近乎赌博,第一次上“赌桌”的黄光裕输了。由于不了解服装行业,他的那批服装无人问津。为了生计,他只能在租来的铺面继续卖电器,国美雏形由此诞生。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经济腾飞的前夜,家用电器渐渐飞入寻常老百姓家,民用家电也成为那个时代的风口行业,日后知名的格力、美的、海尔等企业,都在那时发迹。当时,普通人买家电都会去电器商店,或者说,只能去电器商店。这些垄断性质的商场,由于没有竞争对手,利润往往能达到30%以上,某种程度上掌握了电器的定价权。

凭着对价格的敏锐,黄光裕知道机会来了。1986年,他带领国美,偷偷溜进电器零售行业,凭“薄利多销”分到一杯羹。来自底层最朴素的商业逻辑,在这时发挥了作用。

媒体总是将黄光裕的形象刻画为“价格屠夫”,黄光裕听后直接剃了光头:“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还对乱写报道的记者开玩笑:“你们媒体每年评出十位人气企业家,我们国美以后也要评选十位最有水平的记者。”/视觉中国

不过,从小泡在经商故事里的黄光裕知道,这一招也只能让国美活一时,想要活得久,还得做些新尝试。

当时,黄光裕手头的本钱没法让他大量进货。空荡荡的柜台劝退了很多买家。黄光裕用“空包装箱吸引顾客、收取顾客定金”等方式打破小规模带来的局限,进货量一大,很多电器厂商不光把价格降了下来,还同意给国美赊账。由此,黄光裕手头的资金逐渐宽裕起来。现金流一来,打起价格战自然也更有底气。

一年后,国美就开了第二家门店。同步更新的,还有国美的宣传手段。口碑营销实在太慢,报纸成了不二之选。普通版面做广告价格太贵,黄光裕盯上了报纸中缝的那片空白,以极低的价格包下来,疯狂刊登国美广告。

这一举动也开创了中缝广告的先河,后来被无数人效仿。“买电器,到国美”的宣传语渐渐深入人心。

几轮较量下来,传统家电商店败下阵来,纷纷向国美低头。黄光裕一看机会已到,在2000年顺势创立了新的商业模式。

黄光裕的创新。

当年,有不少占了便宜的消费者,对国美的盈利方式感到好奇。其实,国美薄利还能越活越好,不只靠“多销”,更多依赖的是其他收入。

电器品牌想要在国美卖电器,就必须缴纳诸如入驻费、管理费、广告费等“其他费用”。也有电器品牌试图开阔自己的销售渠道,以阻止黄光裕雁过拔毛式的霸道游戏,但多以失败告终。

可以说,没有供货商能笑着从国美出来,但是离开国美,它们只会哭得更惨。

之后的几年,国美借此举在全国各地疯狂繁殖。“英雄叙事”的发家故事里,一个崭新商业帝国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2004年,对于黄光裕是特殊的一年。那个时候的国美在 内地 、香港及东南亚都随处可见,这一年,国美借壳上市,也因此拿下当年的“首富”。

2004年,黄光裕在央视《对话》栏目中表示,百亿现金根本不够花。

然而,在国美慢慢走向正轨时,作为连锁零售创始人的黄光裕,似乎突然对卖电器感到厌倦。一年后,他就转身投入房地产的怀抱。

外界对此猜测颇多,黄光裕自己的解释是“为了让公司产业结构更健全”。但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黄光裕的“赌瘾”又犯了:他扛不住地产行业的暴利诱惑。

同样的经营模式,他想复制到地产行业,却不料粘贴失败,直到2008年入狱前,黄光裕都只能游离在地产行业边缘。

事后,有人复盘黄光裕进军地产的失败:同样都是卖东西,卖电器和卖房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供货商从电器厂家变成了地方政府,黄光裕在拿地时占不到便宜,拿手的价格战也就打不响。

后来的历史证明,高周转和高负债才是房地产行业的正道,但当时的黄光裕不信这个邪。他开发的鹏润家园多次停售,虽然对外界反复声称“不急于回笼资金”,但黄光裕后来还是走了洗钱、行贿和偷税漏税的路子。

命运终于在2008年落锤,黄光裕因内幕交易罪、非法经营罪、单位行贿罪入狱。赌徒游戏进入中场休息,一停就是14年。

天幸国美有杜鹃

说起黄光裕,杜鹃就成了绕不开的话题。“没有杜鹃,就没有国美的今天。”这句话,毫不夸张。

1993年,杜鹃在一家银行做信贷员。信贷是银行的核心业务之一,在当时,成为信贷员的门槛很高。而此时的黄光裕,刚和哥哥分家,除了一家创业公司,他也只剩一辆夏利和为数不多的现金。

两个年轻人因贷款而结识。

如果那时公园有相亲角,两个人的资料卡应该长这样:

“汕头男,26岁,170cm,小学学历,无房,个体户。”

“北京女,23岁,163cm,211本科,漂亮端正,事业编,收入高。”

看着不搭,但北京姑娘杜鹃,偏偏看中了穷小子黄光裕。

杜鹃的父母自然是反对的。凤凰男和孔雀女的剧本,就算放在今天,也只配得到“分手,下一题”的忠告。

但杜鹃还是看准了黄光裕,两人在相识一年后就结了婚。生了两个女儿的杜鹃,一直安心做“黄太太”,直到黄光裕被抓。

黄光裕被判了14年,入狱后,要债的人蜂拥而至,可是黄家的资产已经冻结。此时杜鹃站了出来,想方设法在三天内凑齐7000万,堵上了国美的窟窿,也让狱中的黄光裕保住了底牌。

往后的10年里,杜鹃不得不从幕后走到台前,挑起国美这副重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有老员工想在公司内部“去黄化”,顺便挤走杜鹃,陈晓就是其中的代表。

陈晓最初与黄光裕结识,也是因为商战。当时国美想要收购陈晓的永乐家电,黄光裕对此次并购的回忆就是“极为难啃”。永乐被收购后,两人从对手变为同事。就在黄光裕入狱不久后,陈晓就联合贝恩资本和国美管理层,意图稀释黄光裕家族在国美的股权。

面对劲敌,外界都以为国美即将易主。

杜鹃并未示弱,她费尽口舌劝说国美高管的同时,还偷偷拉来其他投资人的支持。陈晓本以为倚靠几棵资本大树就可以稳操胜券,却不料大树被杜鹃变成了墙头草,在关键时候倒向了另一边。

杜鹃请来了张大中顶替陈晓的位子后,没出一分钱“分手费”,就把陈晓赶出了国美。此时所有人才后知后觉:原来杜鹃的商业智慧和人脉资源一点也不输黄光裕。

随后,杜鹃用仅仅一年的时间,就把国美“净亏8亿”的现状,变为“盈利9亿”。

其实,黄光裕一直期望另一半能够作为独立个体存在,而不是他的附属品。在他入狱前,大家都习惯将杜鹃称为“黄太太”。黄光裕对此表示过不满,他直接告诉杜鹃:你应该让人家叫你杜总。

从“黄太”到“杜总”,杜鹃在很多场合都表达了对黄光裕的感激,认为是他培养了自己。但在旁人看来,选择杜鹃,也是黄光裕此生的最佳 投资 。

“新国美”崛起路上的“旧朋友”

2006年,在黄光裕收购了永乐后,三个家电零售巨头只剩下国美和苏宁。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国美打败苏宁,只是时间问题。不料两年后,黄光裕出事了。

杜鹃虽然保住了国美,但还是被苏宁反超,很多人都以为,“没落的国美与进击的苏宁”就是故事的结局。

然而,就在今年2月28日,黄光裕出狱还没几天,面临财务危机的苏宁就把23%的股份转让给了国企。从此,创始人张近东不再是第一大股东,失去了绝对话语权。

同一时间停摆的,还有江苏苏宁足球俱乐部。“拿了冠军就跑” ,张近东父子想必也是情非得已,如果不是真难,应该也不会割舍多年的足球梦。

有人调侃,黄光裕在监狱十年,国美依旧姓黄;苏宁一路折腾,如今却不再姓张。是非成败,又很难说了。

话说回来,十多年的“美苏争霸”到了最后,国美看似“躺赢”,但二者最终还是都败给了这个时代。

喊口号、煮汤圆、宣传APP,黄总真实的复出计划耐人寻味。

回首2004年,黄光裕在全球论坛放言“国美将在2008年实现1200亿的年销售目标,并成为世界500强企业”,当时没人信他,毕竟那时国美的销售额只有200多亿。

不过谁也没想到,四年后的黄光裕,真做到了。

而如今,刚刚出狱两天的黄光裕又雄心勃勃,公开宣誓,要“力争用未来18个月的时间,使企业恢复原有的市场地位”。

这一回,很多人面对51岁的黄光裕为自己设立的KPI,选择观望。短时间内暴涨33.93%的股价,不能掩盖国美和黄光裕都已经被时代甩在身后的事实。

在黄老板的设想里,线上“真快乐”、线下“国美家”,国美平台将迎来全方位升级。

国美有一句广告语,叫“国美,家美,生活美”。/国美广告

稍微留意黄总动态,就会发现这个叫“真快乐”的软件,不仅是国美APP的新马甲,同时也装满了新的野心。

打开这款紫色虎头APP,吃的、用的、玩的一应俱全。甚至连马桶疏通、 开荒 保洁这种服务,都被黄老板收录其中。当然,如果你有心情,还能顺便在上面买点基金。

国美对这款软件的定义是:娱乐化社交化的购物平台。但名为真快乐,这一届已经习惯了互联网无微不至服务的用户却未必买账:配送不比京东快、客服不如淘宝嗨,价格也不像拼多多一样精彩。对于“真快乐”的核心竞争力,也真要打上一个问号。

线上,黄光裕押宝了定位不清晰的“真快乐”;线下,单是突破现有销售额天花板,就足以让黄光裕头疼,毕竟国美在疫情期间也亏了不少。

现实一再证明,输给对手,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输给时代,往往只能一声叹息。可能连黄光裕自己都不清楚,“18个月”的口号到底是目标,还是画给员工的一张新饼。

参考资料:

《首富真相》张小平, 浙江人民出版社,2009

《黄光裕的战争》彭征/赵志超,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1

《胡润百富榜——中国富豪这十年》,[英]胡润、[中]东方愚,中信出版社2008年10月第一版

《门徒黄光裕》,成力,经济管理出版社2008年7月第一版

《国资救场,苏宁“三十而卖”》,新浪财经,2021

《国美经验能否助飞鹏润地产?》第一财经日报,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