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道无法量化的难关。

纵然每个人都经历着这段时间难捱的苦楚,但作为背负着沉重刚性成本的中小微企业主,似乎更加煎熬难耐。从疫情风暴的第一天,“咬紧牙关算账”几乎构成了他们最如常的生活。

从慌张焦虑、束手无策,到转型自救、倔强乐观……没有任何词汇能够准确体味那种复杂的心理波动。唯独可以确认的是,焦虑与希望在他们身上正同时发生。

这似乎令人欣慰。在这场自救与被救的战“疫”中,没有人自怨自哀,哪怕是那些已经被压着喘不上气的企业,也在奋力死撑。是啊,只要活下来就好。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很清楚,不是每个企业都能最终上岸。正如某个餐饮人所言,这次疫情黑天鹅事件,没有颠覆什么,就好像中场裁判喊了暂停,有些底子薄的运动员挺不住这么长时间的暂停,意志便耗尽了。

作为时代的观察者与见证者,我们无法感同身受,唯一能做的就是记录并最大程度地真切触摸这值得反复回忆的瞬间。为此,投中网访谈了数位中小微企业主,以还原近段时间他们的真实状况与生存姿态。

以下为他们的自述:

疫情并没有颠覆什么,就像中场裁判喊了暂停

(北京某餐饮品牌负责人马小晓)

打击还是不小的。

我们有三家店面,一直以堂食快餐为主,目前的营业额还不到从前的1/3。

疫情爆发后,我们第一时间进行了调整,把日成本控制在盈利线下,同时开始布局外卖。按照目前现金流水平,撑下去不是问题,客单价尚能维持,但人均偏低。考虑到一些企业还要正常运转,我们也积极联络,促成了几笔为企业供应定制餐品的合作。这些天营业额有了小幅增长,但还是要谨慎做好长远打算。

餐饮业日常的现金流是很充沛的,但这次疫情一来,整个行业都在唉声叹气,苦苦挣扎。开张的餐企人心惶惶,毕竟冒着风险,很怕发生意外;没开张的餐企压力更大,每天背着成本止不住血。小餐企对现金流有很强的敏感度,应对还算灵活,大中型餐企就比较难受了,日常习惯背负巨量现金流,初期不怎么在乎,以至于后期越来越难。

抄底餐饮会是一次机遇。有手头宽裕的朋友已经在坐等,看哪位老板坚持不住了,就接盘位置好的店面,等到疫情过后重新做。

目前据我所知,大家都在想尽办法改变赛道,各行各业竞争加剧,优胜劣汰,逐渐涌现出一批批真正的翘楚。高行业壁垒的企业,大概也不会被行情或疫情打倒。去年听闻Sony跨界造车,利用几十年的研究成果和专利积累,成为各大车企的软件供应商,转换赛道轻松自如,这是Sony的独门绝活。当然,也不排除会被黑马颠覆,比如乔布斯之于诺基亚,智能手机之于柯达胶卷。

这次的疫情“黑天鹅”事件,并没有颠覆什么,就像中场裁判喊了暂停,底子薄的运动员挺不住这么长时间的暂停,意志耗尽了。

不要慌,疫情期间所有的事情我来扛

(河北某烧烤餐饮店老板王超)

2019年夏天,我遇到了一些事情,导致我的餐饮店整个夏天都没有赚钱。冬天这一段时间,店面仍处于亏损期,营业额达到了历史最低。我本来想靠着过年赚一笔钱,年前压了很多货,谁能想到会出现疫情这回事。

疫情爆发后,我感觉天都塌了。家也没回去,东西也没卖出去,我都要沮丧死了。可我虽然很难受,我也不能表现出来啊。我的员工也在看着我,如果我把这种负面情绪传导给他们,大家的生活都会很难。

我一直传达的讯息都是不要慌,疫情期间所有的事情我来扛,等店面开业后,服务好客户的事情就是他们来扛了。

众所周知,餐饮业最重要的就是要手握现金流。如今我身边的餐饮老板现状有两种,一种是手里有现金流稳得住;另一种就是没有现金流的比较焦虑。我算是手里还有些现金流的,同时也在家自己学习一些短视频等线上营销的知识,等我们复工了,就是线上与线下的结合+直播形式了。

现在开业时间无法确定,没有现金流的餐饮企业更是很难渡过难关。2019年本身生意就不好,一些餐饮店根本就不赚钱。不过,我的员工都能理解我,我们的工资就是按照基本工资的40%-60%去发放,我觉得这些都可以跟员工协商。

任何时候还是要有好的心态,而不是发愁,发愁有什么用啊。目前,餐饮老板要做的事是,为开业做准备,以便能在客流暴涨期回笼资金。

还有,我看到不少餐饮店的老板都在转行,但我觉得这些老板最好不要先转行。只要自己经营的餐饮店味道与环境等都没有问题,就应该相信自己,并结合自身优势与资源将品牌更快更广的扩散出去。

当然,这次疫情会让一些原有经验不足的人有个合适的理由宣布倒闭,但这次疫情实际上不是决定性原因,而是加快作用。现在不是买卖越来越难做了,而是人原来越专业了。疫情过后,餐饮行业会面临一次大洗牌。

如果企业倒闭,我不会把原因归结于疫情,只会怪自己失败。而且如果我的店面只是因为疫情倒闭了,我只是觉得它太脆弱了。另外,一些餐饮老板最好要有些副业,不然在没有其他收入遇到突发情况就只能等死,除非底子厚。

我希望银行要降低对中小微企业的贷款门槛,利率低些就更好了。大企业要生存,中小微企业更要生存啊。

欠的账是要不回来了,都太不容易了

(河北某农业饲料公司销售总经理 余扬)

封村了,饲料进不去,公司基本半歇业状态。

目前饲料生产的自动化程度已经很高,不需要太多人手,主要是销售人员。公司有实体工厂和十几名员工,已经算是中型公司。当前需要背负土地、电力、人工等成本,旺季时日均成本要一万左右,淡季时也得五、六千,按照当前现金流状况,勉强还能支持一阵子。

但欠的账是要不回来了,养殖户也没有钱。疫情一来,村子一封,不止饲料进不去,外面收购的人也进不来人,这谁都没有办法。养殖户有减栏的,有不养的,甚至有鸡鸭已经断了饲料,猪也死得差不多了,只能活活饿死,然后埋掉。目前还没有具体统计,但已经足以让老农倾家荡产,他们真的太难了。

在我看来,这次疫情中最惨的应该是餐饮业等非生活必需的第三产业,第二惨的就是养殖业,尤其那些养殖户。

但这也是养殖业的一次洗牌。资金充裕、没有负债的可以挺过去,那些在继续与放弃的十字路口纠结徘徊的人,这次恐怕会被淘汰。

在这过程中,我的心态还算稳定,也相信疫情一定会过去。暂时没有调整企业策略,打算等到疫情结束再静观其变。

春节零票房,难熬一段时间就能爬起来

(上海某地产企业总经理 朱一芳)

我们当前的项目板块囊括酒店、影院和餐饮,全都受到了疫情的直接冲击。

春节本就不是酒店旺季,如今酒店虽然开业,但客流量持续减少;餐饮店面关掉了一半,只留下像便利店和快餐店这类店铺;电影院最严重,不允许开张,春节零票房。

公司目前情况还好。地产企业无需缴纳房租,也有自己的物业,主要背负的是员工成本,部分影院员工暂时在家休假。

个人认为,受冲击最大的行业是电影院。从周围情况了解到,整个影院行业都在承受巨大亏损,情况很惨。

对于影院行业来说,这会是一次洗牌。春节本是影院旺季,但现在都无法营业,大型的连锁影院品牌或许可以撑到最后,但小型影院,尤其三四线城市的小影院,平日虽然可以赚些小钱维持经营,但疫情一来,商场如果不减租,政策助力有限,预计很快就要倒光进而被收购。

本来预计影院会在3月恢复营业,现在看来恐怕要等到五一档期。

这场疫情确实暴露出来很多问题,但我相信中国市场熬一段时间很快就能爬起来。受疫情冲击大的行业,不管影院业还是餐饮业,现阶段没有生意,光靠政府补贴意义不大。接下来疫情一定会得到控制,坚持不下去的应该很多,可以肯定的是会有人来接盘,比如西贝就获得了银行帮助。有资金、胆子大的人,可能会搞出一些新的商业模式,而那些模式站不住的小公司大概就要直接死掉了。

之前国内创业相对容易,但这并不是正常现象,经过这次疫情,一定会有新的商业面貌展现出来。

(经受访者要求,文中马小晓、王超、余扬、朱一芳为化名)